十一月刚探出小辫子,白米村便降霜了,这霜比往年下得要早些。
雪一样的白色凝成重重的一层,趴在草尖上,把枯色灰色掩得严严实实,远远地望去,窄窄弯弯的田塍跟白围巾似的。
马月季觉得围上白围巾的水田很幸福也很美丽。
坐在石磙上,马月季朝着日头梳头发。
小木梳穿梭在长发间,咝咝地响。
马月季梳几下就会停下来,迎着日头把卡在梳子缝的头发丝捏紧,慢慢地往外抽。
然后,马月季朝小木梳哈一口白气,拽起衣襟将小木梳来回擦几下……马婶在拉一根绳子,一头系着窗棂,另头拴在泡桐树上。
马婶说,月季,你做么事哟,梳个头就耽搁大半个早晨,说几多次了,头发蓄那么长有么事用,长头发吸血,让你剪短点剪短点就是不听话!
马月季没搭理她娘,她咬着小木梳,双手架在头顶将长发一挽,打个髻,再腾出右手从荷包掏出一个粉色的发卡,将宝塔一样的髻锁紧。
收拾好头发,马月季朝正在拍棉被的娘说,娘,今日我陪王梅去趟镇里,给我块把钱!
王梅不会走路呀,要你陪!
我哪有那闲钱给你呀,月香那点报名费还没有还清楚呢!
马婶哈腰咬断棉被上的一个线头,又把棉被扯了扯,扭过脸说道,你有那闲功夫,今日就把后佬山的粪给浇了,明、后天就要起苕了,忙起来谁也没功夫顾得上那两垄萝卜,趁早你给上上肥也蛮好!
要上肥你自个去,我不去。
哟、哟,翅膀长硬了是吧?
马婶朝马月季剜一眼,说,长得比肩担高个头,么还不开窍呢。
哦,你只管去野去疯,饿了那饭粒会从天上落下来呀?
晌午,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别的事,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是要到王婶家帮工,是不是?
哦,只许你做好人,就不准我陪王梅上趟供销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