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母亲在我坟前跪了一夜。
她抱着我小时候穿旧的小衣裳，捧着那本歪歪扭扭的日记本，整个人蜷缩在新鲜的泥土边。
每一下叩首，都扣得重重的，鲜血从额头渗出来，沿着鼻尖，一滴一滴落到土里。
她嘴里喃喃我的名字，
知予......知予啊......
声音破碎，沙哑，像是撕开了喉咙。
天寒露重，她就这样抱着日记，缩成一个小小的影子，睡在了我墓前。
那一夜，我入了很多人的梦。
我轻轻走进谢无染的梦境。
他红着眼眶，一遍一遍在梦里抱着我哭：
知予，等我带着孩子来陪你......等我......
我蹲下来，抱住了他。
也抱住了小小的儿子，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
儿子在梦里咿呀笑着，喊我娘亲，问我去哪里。
我轻轻亲吻他们，告诉他们，
好好活着。
我漂到了宋知意的梦里，那里血流成河。
无数双枯瘦的手从血海里探出，扯着她，拉着她，撕扯着她的裙角，撕咬着她的喉咙。
宋知意在血泊里哭得撕心裂肺，浑身哆嗦，
不是我！别找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她作孽太多。
连梦里的冤魂都比我的怨气还浓。
轻轻转身，走向最后一个人的梦境。
——母亲。
梦里，母亲跪在我面前，磕得额头血肉模糊。
她哭得满脸泪痕，
知予，对不起，对不起娘，娘真的不是故意害你的......
你相信我......你才是我的宝贝女儿啊......
她痛哭着，伸手想要抓住我的衣摆，
等我......下一辈子，娘一定还你情......好不好
我平静地望着母亲。
心里无悲无喜。
我开口，
母亲，下辈子......我们不要再见了。
我不想要你的恩情。
我只想跟爱我的人，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
母亲猛地摇头，哭得不能自已。
她颤抖着伸手想抓住我，可我的身影已经化作点点星光，从她指缝间，一寸寸溶进空气。
她抱着空气嚎啕大哭，整个人痛得痉挛。
......
天光破晓。
新的一天开始了。
奈何桥边，父亲穿着一身旧衣裳，就像很多年前那样。
他伸出手，轻轻牵住了我，
知予，别怕。
爹在这儿呢。
我抬头看着他，眼眶微热，跟着父亲，穿过幽暗长街，走向光亮。
这一世，我终于离开了这个伤心的村子，离开了这个女人祸害女人的地方。
而在天光大亮的清晨，我的母亲，从梦中哭着醒来。
从此，再没有一夜安睡。